考古之热,这两年尤甚。前有三星堆万众瞩目的直播,后有敦煌研究院考古招聘的热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考古产生兴趣,并想要了解得更多。9月28日,大型考古纪录片《何以中国》正式开始播出,又吸引了一波人们对考古的关注。
说考古,就离不开遗址。遗址二字,早已是个耳熟能详、无需赘述的词。但你知道什么是“大遗址”吗?
航拍秦始皇陵 图据视觉中国
大遗址,就是“遗址中的遗址”——规模宏大、价值重大、影响深远的大型聚落、城址、宫室、陵寝、墓葬等遗址和遗址群。比如殷墟,比如良渚,比如秦始皇陵,三星堆、二里头、石卯也有资格进入“大遗址”之列。
在这本名叫《考古中国》的书中,就精选了15个代表中华文明的大遗址,每个遗址各邀请一位对其十分熟悉的考古学家来介绍。在他们的讲述中,也“无意”间透露出不少十分有趣的“秘密”——这些秘密,有些还真是令人震惊。
【殷墟】
一场最早被记载的车祸 一颗煮过的人头
想要了解3000多年前的商王朝,就必须了解著名的殷墟。那里是商王朝最后一座都城的所在之地。殷墟位于河南省安阳市,商朝人将其称为“大邑商”,现在的考古学者们则称之为殷墟或安阳殷墟。
殷墟得以被发现,与甲骨文有关。19世纪末~20世纪初,学者们找到了那批神秘“龙骨”来自何方——正是殷墟。殷墟当年最辉煌的时光持续了200多年:自公元前13世纪到公元前1046年。
殷墟 图据IC
坑底的司母戊鼎模型(已更名为后母戊鼎),又称后母戊大方鼎、后母戊方鼎。它是世界上罕见的青铜重器,鼎重832.84公斤,高133厘米,口长110厘米,宽79厘米,足高46厘米,壁厚6厘米,是迄今为止出土鼎中最大最重的。
现在人们在殷墟所见到的遗物,基本上都是商王朝晚期留下的。通过近些年的考古发掘,专家们一点点了解到3000多年前这座都城的面貌与居民生活。
在大邑商人口最多的时候,至少有10万居民。一条一条的车辙,告诉我们当年这里曾有过四通八达的道路。
殷墟车马坑 图据IC
考古工作者们还在殷墟发掘出一条2000多米的沟,这是用来给水流改变方向的。水沟的沿途,布置了一些作坊,比如制陶作坊、铸铜作坊等。当年的工匠们当然没有什么“环保”意识,他们想偷懒的时候,会把铸铜、制陶的渣滓就近倒进水沟,但这刚好给考古挖掘者们留下了这条水渠是“工业用水”的证据。
这种跨越3000年的“信息传递”,正是考古最迷人之处。
商王武丁时期“土方征”涂朱卜骨刻辞,出土于殷墟。因卜辞完整,字口涂朱,被称为“甲骨之王”
大量出土的甲骨文,更为研究商朝的学者们提供了无比宝贵的信息。其中特别有意思的一条记载,则是世界上最早的一场车祸记录,车祸的受害者是当时的商王。
这场车祸的发生,是因为这位商王不听话——不听卜辞的警告。他在癸巳这一天占卜,询问:10天之内是否有灾祸。占卜了几次,结果都不好。
但这位商王偏偏“不信邪”(或者以为灾祸会出现在其他方面吧)。他在甲午这一天,坚持要出门打猎。出门之后,随行臣子驾车的马受了惊,撞上了商王坐的车。结果,臣子的车断了车轴,商王的车直接翻了,坐在车上的王子还摔了下来(不知受伤没有)……
从殷墟出土的大量青铜器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件青铜甗。甗是一种炊具,类似现在的蒸锅。外观上看来,普普通通,但考古人员在这个甗里面,发现了一个人的头骨。
装有人头的青铜甗(摄影:动脉影)
最初,他们以为这个人头是从某具散乱的尸骸那里,“不小心”滚进青铜甗的。结果,十多年后,又发现了另一件也装有人头的青铜甗。考古人员于是对这个头骨做了检测,显示钙质流失严重——这意味着这个人头被特意蒸煮过。
其余诸多有关商朝的考古研究都显示,这确是一个有着血腥“人祭”习俗的王朝。
【阿房宫】
它没有被项羽烧毁 它从未真正建成
秦朝虽然短暂,却给后世留下了几项堪称奇迹的“超级工程”,比如万里长城,比如秦始皇陵兵马俑,还有阿房宫。再加上秦直道,它们并称“秦始皇的四大工程”。
阿房宫的出名,与杜牧那篇千古名文《阿房宫赋》不无关系。尤其开头那四句,气势磅礴,无比凝练——“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在杜牧的笔下,阿房宫已经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个巨大而奇幻的世界——“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可叹这样一片华丽而雄伟的宫殿群,却被项羽的一把火烧成白地,“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可惜了蜀山的森林巨木,可惜了无数劳工的血汗。
阿房宫前殿遗址发掘现场
然而,考古学家们告诉你:别叹息,阿房宫或许从未真正建成,也没有真的被大火焚烧。
2002~2004年,由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和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组成的阿房宫考古工作队,对秦阿房宫前殿遗址进行了全面钻探和深入发掘。他们没有发现红烧土(经火焚烧的土块)的任何迹象,也确认了阿房宫前殿并没有真正建成,只建成了夯土台基和三面宫墙。
那,杜牧为什么这样写呢?
公元825年,年仅15岁的唐敬宗即位。这位少年天子玩心很重,大修宫室,贪好声色。当时杜牧也只有21岁,但他的忧患之心远胜王朝的执掌者,这篇《阿房宫赋》,主要目的是为了借古讽今,提醒皇帝勤政爱民。至于阿房宫真实情况如何,并不是他写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毕竟,这是文学作品,不是纪实报告。
阿房宫遗址 图据图虫创意
秦始皇去世后,修建阿房宫的工人被遣去进行帝陵的收尾工作,帝陵完工后,工人们继续回去修阿房宫——没修多久,陈胜吴广就起义了。这批辛劳的工人,随即又被编入军队去打仗。
阿房宫从此再也没有继续修下去了。它成为迄今为止古代世界最大规模的夯土建筑,一如秦始皇陵是古代世界最大的帝王陵墓一样。
【石峁】
梦幻般的“瑶台”不在月宫 在沙漠中的石头城里
石峁遗址位于著名的毛乌素沙漠东南缘。这片沙漠是王家卫经典电影《东邪西毒》的取景地,也是21世纪中国享誉全球的成功治沙案例——昔日的沙漠几乎已经被绿洲覆盖,联合国环境专家称之为“世界治沙史上的奇迹”。
其实,和现在世界上的许多沙漠一样,毛乌素在更久远的过去,也曾是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原,是匈奴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之一。
陕西榆林境内的毛乌素沙漠,图据视觉中国
东晋时期,赫连勃勃在这里建立了大夏国,定都统万城,也就是如今榆林和鄂尔多斯交界地带的“白城子”。这处白色的古城,是匈奴人留在东亚乃至世界上的唯一一处都城遗址。
而石峁遗址当年有人居住的时代,则比匈奴人还要早2000多年,恰好处于新石器时代最晚阶段与夏朝过渡的时间节点上,被认为是“中华文明的前夜”。
考古学者们首次关注到石峁遗址是在半个多世纪前。1958年,陕西省开展第一次全国文物普查时,记录了这处“石峁山遗址”,但没有进一步开展考古工作。
考古工作虽没有进行,附近居民们却一直在偷偷“挖宝”:1966年~1976年,大约有1500~1600件玉器从这里流散出去。当时一位陕西文物管理方面的专家带了30元经费去收购了一批玉器,后来成为陕西历史博物馆的珍贵藏品。
石峁皇城台遗址俯瞰影像图
直到2011年,石峁考古调查工作才全面启动,第二年,这座体量巨大、结构复杂、构筑技术先进的石峁城址,终于自历史的迷雾中渐渐浮现。
除了以动物形象或神兽图样出现的精美石雕之外,石峁的一大独特之处,就是嵌满了墙壁的玉器。
这些玉器多半都是片状的——玉铲、玉璜、玉钺……应该是为了便于插入城墙的缝隙中。这种“藏玉于墙”的做法,彻底颠覆了此前考古界普遍认为石峁玉器来自墓葬的认识。放眼全国的古遗址,在墙壁中嵌入这么多玉石的做法也是极为罕有的。
遗址台基护墙上精美奇绝的石雕
石峁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著名上古文献《竹书纪年》中记载:“桀倾宫,饰瑶台,作琼室,立玉门。”《晏子春秋》里也有“及夏之衰也,其王桀背弃德行,为璇室、玉门”的记载。
所以,在石峁古人的实践中,“琼楼玉宇”不是苏轼词中寒冷奢华、晶莹剔透的月宫,也可能是在巨大石墙中密密麻麻地嵌入片状玉器,用这种“掺杂”的方式,让宫殿成为他们真正的“瑶台”。
红星新闻记者 乔雪阳 编辑 乔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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