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德∶藏回两族救我命
马明德,原名张彦贵,1919年生,四川绵阳人,1934 年在广元参加红军,后编入红四方面军五军九师二十七团。在临泽倪家营子战斗中负伤,突围后逃入藏区获救,后遇回族穆扶提六太爷搭救,安家康乐县,随为回民,改姓名为马明德,现定居康乐县康丰乡。
哥哥参加了川北游击队,14岁的张彦贵在广元打短工谋生时遇上红军,便投入红军,任宣传员。
从记事起,家乡就处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军阀抓壮丁、拉夫,土匪杀人劫舍,百姓苦得到了卖儿卖女的程度,巴州地区的百姓将国民党、民团称之为"虎狼"。一家四口人,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先是哥哥离家谋生,参加了游击队。后来,11岁的张彦贵与人一起到处做矿工,打短工,别说养家,自己也吃不饱。12岁左右,张彦贵在广元参加红军,因为小,先分在政治部所属的童子军里。这是红军的预备队伍,主要工作是搞宣传,但出操、部队纪律与红军一样要求。贴标语、写口号是主要工作,因为不识字,张彦贵提着糊糊桶到处贴标语。标语的内容是红军的政策,"打恶霸土豪,平均地权"、"打倒土豪劣绅"。那时四川的一些土豪实在凶,平时囤积粮食,横行乡里,许多土豪都欠有人命。打土豪时群众非常欢迎,打一家土豪,不但分田、分地、分粮,而且还平了民愤。土豪劣绅、国民党军队对红军的造谣也很凶,说红军是妖魔鬼怪。没见过红军的地方的人们特别恐慌,"跑红军"是当年逃难的代名词。因此,宣传工作极为重要。红军还未攻打某个地方,侦察员、童子军就先到。由于小孩不易引人注目,混在一个地方,夜里偷偷地贴上红军的标语,会写的将标语写在墙上,白天看土豪劣绅的恐慌,心里很高兴。除了宣传,还侦察打听哪个是土豪劣绅。红军增多时,粮食紧张,土豪打得不多了,为了征粮,将大户也当做土豪,没收他们的粮食。对穷人的粮食,红军照价买卖,用盐等稀缺的东西换。国民党几面围攻,红军到处打仗。两年后,张彦贵被分派到27团一营营部当通讯员。在他的心里,拿了枪才是真正的红军,心里特高兴。
"国民党中央军很不支仗(即不会打仗),军阀为保存实力,包围红军时留一缺口让红军撤出。后来的马家军厉害,包围红军时摆死阵,马家军杀俘虏和伤员,与我们交过火的国民党中央军抓了俘虏一般不杀。"70 多年后,老人对当年的战事的记得很清楚,说到四川的地名等专用词时,康乐话中不时冒出一股股浓浓的川味,但说到生死、时间时,又用穆斯林专用词,透出一种对共产党的无限信赖和对伊斯兰信仰的虔诚。
红军受欢迎,参加的人多,红军的枪支弹药一时供不上。那时候,吃的、喝的、枪炮都是蒋介石"送"的。
"当时一连人有120多个,只有四五十人有枪,许多人扛着矛头,好在吃的、喝的、枪炮都是由蒋介石'送'的"。红军打仗很"硬",一仗胜利后,战利品堆积如山,每说到胜利,老人慈祥的眼中透出的是喜悦。
剑门关一仗打得天昏地暗,红军胜利后打扫战场时,河水都被血染红了,尸体有红军的,也有国民党的。在那种血与火的洗礼中,他成长很快,红军攻打下江油时,他参加了共青团。老人至今记得他的入团介绍人是一姓王的红军。
老人所说的剑门关之战是红四方面军由川东向川西北转移途中在嘉陵江打的一场恶仗。该战役后红军进入川北一带,这里藏、羌等多民族聚居。此时,中央红军开始了长征,四方面军也接到中央指示,要做好配合工作。
张彦贵在红军向川北转移前,与在地方游击队工作的哥哥匆匆一晤。从此,两人失去联系,杳无音讯。
像红四方面军的每位战士一样,张彦贵经历了懋功(小金一带)会师后的喜悦,三过草地、九翻雪山的艰难。他记得红军一、四方面军会师后,进行了整编。那时纪律严明,不得打听首长的姓名,即使认识军首长也不得互相说。因此他曾将穿着整齐的毛主席的警卫当成了毛主席。以后他会从衣着整齐的警卫中认出朱德总司令、徐向前总指挥。后来,红一方面军的红5军、红9军等都编到了四方面军。张彦贵记得南下失败后到甘孜休整的日子,朱德总司令等总部驻扎在炉霍,张彦贵所属部队在甘孜一个叫红毛口的地方驻扎,在尕草滩练兵,学藏话,向藏民搞宣传。红军帮藏民种地,发展藏民的红色武装。和汉民一样,藏民也分为两派,拥护红军的和拥护国民党的。由亲国民党的上层头人组成的马步兵铁盔铁甲,在草原上马快人凶,非常厉害。红军也发展藏族的红色政权和武装,张彦贵见过一个藏族军长。
长征的艰难都能克服,但再次过雪山、再过草地时见到的森森尸骨使他终生难忘。过草地后,在腊子口附近打了一仗,他提升为班长。攻打岷县前,在岷县殪虎桥打了一仗,抢占了殪虎桥,后到了陇西,从陇西怎么走的已记不住了,最后从六盘山下来,到会宁,三大红军主力会师了。
河西战斗虽惨,但心没有像解散部队的那天那么寒碜,几年的红军生涯要结束了,唯独留了一个钱币和一张"布币"保留至今。
从靖远过黄河后,在景泰县一个叫五佛寺的地方打了仗,排长牺牲后,由他任排长。那时排以下的干部随时替补,领导冲在前,牺牲很多。连以上的干部由团部任命。
红军在农历十月(1936年 11 月底)进入河西,后中央指示将西征红军改为西路军,几乎是打游击,补给供不上,"枪里没子弹,再也没有补充了。"部队在临泽倪家营子被马家军团团围住。马家军白天攻,红军防守;红军晚上偷袭。张彦贵他们两个连偷袭成功,消灭了马家的手枪大队,这是马步芳从学生中抽的有文化的部队。没有子弹时,看着马家步兵在堡子跑来跑去,双方以口舌为武器。马家军的骂声他至今还记得∶"××××共产,我们要把你们老根给剜掉!""马家军别张狂,共产党要把你们消灭尽!"到后来,双方因肉搏都精疲力竭。伤员血肉模糊,难以辨认,曾发生过红军担架队将敌人伤员误作红军抬走,半路上伤员从担架上跑掉的事。张彦贵在战火中猛攻时头部被炸弹炸伤,从城墙上掉下,摔得肚子落下了病。突出重围后向祁连山撤退。突围的部队乱跑,马家军在后面紧追,枪声大作,伤者无数。涉过一条河,刚躲进山林里回望一眼,惊人的一幕出现了:马家骑兵挥着马刀,用刀砍困在河边的伤员和俘虏,或刀起头落,或血随刀溅,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这情景就像电影一样,后来一直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突围后,将能集合在一起的红军集合到一起,在大滩里召开会议,军首长讲话:"我们虽然失败了,但全国还有共产党,这就是我们的胜利。大家化整为零,就地疏散,分散游击,自找出路!空枪都堆在一起烧掉,不让马家军拿去,党证等有关文件都烧掉。"张彦贵流着泪水,将到手不到三个月的党证烧掉,忍痛将一个皮钱包藏了起来。这是他当红军保存至今的唯一纪念。
穿藏衣,戴藏帽,去河西、青海给人吆喝牛羊,伙伴们知道他是红军,处处保护,一有消息就给他说,常听说马步芳被蒋介石杀掉了的消息,透出了人民对马步芳的痛恨。
红军散了,马家军到处追、杀、抓失散的红军。张彦贵和几个战士跑到一座藏民寺院。僧人们很小心地给他吃喝,他因伤重,出现昏迷,在寺院里休息了数日,其他的人先后走了。他在寺院里养好了伤,穿着僧人给的衣服,给来做牛羊生意的人赶牛羊,开始了流浪生活。后来,他和几个康乐、临夏的回族人一起赶牛羊,一有红军的消息,他们都来告诉,但都不见好消息,说马家军活埋红军等。
赶牛羊的路上,曾见到了被马家军俘虏的红军穿着两色不同袖子的囚服在修路。张彦贵噙着眼泪,看是否有同自己一同战斗过的战友,但一个都不认识。跟这些红军战友见上一次,他心里难受好几天。
一次他跟着贩子来到西宁,他装哑上街溜了一圈,不敢多说话,怕人发现。突然听人说∶"这下红军娃娃们有活命了,蒋委员长不让马步芳杀红军了,今天在河滩里洗澡呢,准备送回去。"听到这消息,张彦贵欣喜异常。第二天亲眼看着穿戴一新的被俘红军(这是国共合作抗日时马步芳向延安交回的1300人)被一车车押送出西宁城。他仔细地看,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为这些同志庆幸,也为自己的遭遇而悲伤。
过了不久,同伴们把他介绍给了一个从康乐来的叫六太爷的人,他是来与马步芳交涉要人的。原来被抓的人是康乐参加了甘南暴动的六太爷的人。六太爷给马步芳送了不少礼,马步芳放了几个人,给了路条。于是,六太爷将他收留后一起带到了康乐,改名为马明德。后来才知六太爷是康乐穆扶提门宦的主事,让他在穆扶提道堂干事,结束了他的流浪生活。
解放前夕,韩起功来康乐抓兵,让六太爷组建了一个骑兵旅,号称新编骑第一旅,韩起功让六太爷当旅长。六太爷为了门下众多年轻人不当炮灰,假意答应后,积极与临洮共产党地下组织联系,让"旅副"身份的他给地下党送过信。西北解放前,韩起功一再催促六太爷向广河开拔,六太爷让马明德到临洮送信,将国民党布防的情况告诉共产党。此时,洮河已严禁通过,渡船上装满草,准备烧船,浮桥已拆了桥板。由于马明德身份特殊,说去东拱北,守桥者不但放行,还招待吃喝。
送完信返回后,一个原属六太爷、后背叛而投靠马步芳的人坚持要六太爷与共产党打仗。六太爷说∶"谁拉娃娃去送命,后世人命的账我不付。"这个人气急败坏,把一个地下工作者剖腹抽肠杀害了。该人与共产党为敌,解放后被镇压。解放军某部接到康乐的消息,一昼两夜赶了250里路来到康乐,六太爷率部起义,投向解放军。群众端着馍馍迎接解放军的一幕,让马明德再度兴奋,好像回到了红军时代。
现在,马明德老人在国家关照和子女的侍候下,生活非常幸福。他经常给儿孙们讲红军,儿孙不厌其烦,每次都认真倾听。
(肖俊仁 方铎)
来源:马廉扑 肖俊仁 马礼 著《临夏红色记忆》 致敬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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